赵蕴自襁褓中便得了封号,见惯这些不世出的宝贝,送礼能合乎她心意的,却是少有。珊瑚盆景,亦或是蓬莱玉树等物,于她看来,再如何巧夺天工、千金难得,大抵都比不过三分真情。
无需他多费钱财,只求他情意珍重。
两人静立相视,还似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的年龄,赵蕴极喜欢黏着李瑛。哪怕这漂亮哥哥一下午憋不出三句闲话,靠在他旁边听他念那些无聊的兵书,盯着看他的脸,也堪虚度光阴。
“殿下喜欢就好,不必与我如此客气。”李瑛见她展露笑颜,并未察觉自己嘴边,竟也攀上一丝笑意。
她的笑就如迷宫之中的生门,迈进去便又是一番天地。
“你让我别和你客气,可自己又这副正经在在的,好不无聊。”
“李瑛并非此意,殿下——”
过去是习惯九公主朝他耍赖撒娇,今时不同往日,反而难以招架。
“哼哼,你还‘并非此意’。看来是真心实意,要我给你摆公主的架子。”
赵蕴一旦说起这些俏皮话,都是心情好的时候,她现下又觉解决一件大事,正是扬眉吐气。
“这……”
她尾巴都快翘起来,像极了那白猫嘤嘤趴在宫檐上、看着底下人急得团团转时的得意样子,“你怎么还是这样,私下里说什么都是‘殿下’‘李瑛’的。要知道,简……”
话戛然而止,她的笑意被那个字冻结,“……简直,简直太与我见外了。”
李瑛亦是失笑,显然他是意识到,赵蕴为何而高兴着,又为何不笑了。
他不免又暗自叹息,心下对那只见过几面的简涬猝然生出恨意,本想是个借着风头的拍须溜马之人,不曾想短短几个月,便能骗得赵蕴对他魂牵梦绕。
想来还是赵蕴心性不长,见谁好看又使尽手段逗她,就愿者上钩。
思及此,李瑛便了然无趣,“夜已深了,李瑛先行告退。”
礼也送到了,话他也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。
赵蕴听不到他酸溜溜的腹诽,眼见月垂西天,是时候不早了,自先回去歇息。待她身影消逝于宫门之后,李瑛牵马回府。
不过今夜是两相辗转反侧。侯府里多了一个邀月对酌的将军,深宫中少了一个能一觉到天明的公主。
翌日睡到午膳摆冷了才醒,赵蕴惊起问身边宫婢,玉桂何处,应者只道,辰时便有侯府的人来,从侧门悄悄接她走了。
“哎呀,你们怎么都不喊我的,我还想亲自送她去侯府呢。”她嘴里含着半块蜜煎藕,仍睡得迷瞪。
昨晚经了玉桂喊冤这遭,她回宫后想起宁妃吩咐之事,还欲往关雎宫去。绿绮已侯在她殿前,说是天子兴起,突发奇想带着宁妃去了骊山行宫,要等个七八日,才会回京。
这便叫绿绮来传话,怕她跑空一趟。赵蕴心知母妃受宠,不大在意,还道她的体己话,也定然绕不开婚嫁一事,确是烦人得很。
“钦月呢?”
沏茶的婢子低眉顺目,轻声细语地朝她道,“殿下昨个喊她去送汤面,被烫到手了,燎了好大一片水泡。”
岭南道新贡的荔枝红茶清香馥郁,赵蕴啜了一口,神清气爽许多,嗤笑一声道,“我看她是心虚吧,平日里待你们不薄,也总说这些糊弄人的鬼话。”
她憋着股气要发作,手中瓷碗重重一掷,“你实话实说,可是人人都知道,流萤身在狱中,玉桂被打发去做最苦累的活计?你们全都知道,为何又都瞒着我?”
宫婢是新选调来承欢殿的,从未见过赵蕴发火,当即膝盖一弯跪伏在地,“殿下所言,奴刚来月余,实在不知!还请殿下恕罪!”
一来赵蕴此前久居简府不大回宫,二来她虽及笄,可对宫内人事一概不知,大多由宁妃或安王替她操办。
就如此刻,她再端详那跪着的婢子,蓦地发觉是个生面孔,自己撒火还显得无理取闹,或许该问问赵起,也好过生这无名气。
“罢了,你下去吧。着人备车,我要去定北侯府一趟。”
赵蕴发怒这事,说大不大、说小不小,倒是就此翻篇。让一众宫人议论纷纷的,还是她亲自登门前去侯府,惊起不小波澜。
上一任定北侯早在李瑛十二岁时便战死疆外,彼时他年纪尚小,未能袭爵。而四年后突厥再犯,李瑛十六岁便领兵出征,连年大捷,这才稳定一方局势。
这位朝堂之外,市井之内,无不赞誉有加的抚远大将军,唯一琢磨不透的,便是他二十有三,不近女色。时下流行的玩赏狎妓他不喜好,家中亦无侍妾歌姬,落得旁人口中,还以为他是有断袖之癖。
不知情者往往叹惜,而李瑛身边亲近者,只道他一颗心拴在何处?不在别处,只在这香车宝盖之下的,纤纤娇色。
暑热渐长,赵蕴所乘车辇三面笼着轻纱罗帐,更缀珍珠玳瑁与各式香囊,行走间有玉石相触之声,异香阵阵,引得街上行人皆是侧目